印研所字体考古

南池子

字体版本

宋二

手选照排所见的宋二粗体与铅字宋二粗体有差异。一些差异是系统性的，如扩大中宫、简化笔画，而另一些则有些随意，如扭头、改之等等。

可能的解释：上海照相制版厂在为手选照排制作正文字体时做出了上述改动，原因不明。

黑一、黑二

关于黑体“口”字出脚这个事情，因为我们当初要规范印刷字体，我今天（2021 年 8 月 25 日）特地打电话问了一下陈永海。陈永海 1963 年特地到了北京专门就这个“出脚”的事，到北京出差。后来他问了以后，就是讲：“口”字出现在字的当中，那就是不出脚的；在底部就是出脚。也得到明确回答了。我印象当中，好像原来的“口”部在下头就是不能出脚的，不能出脚么，这个“口”字横划要下头再拉，靠近边线；出了脚就是横划要向上抬一点，要重心向上。

事实证明，黑一、黑二的最终形态是无脚的，且底部出脚处有明显的修正痕迹，说明原来应该是出脚的形态，后来改成无脚。有一些字天然无脚，或许是后来画的。同时，一些字砍脚时并没有做出调整。

可能的解释：不明。

笔形规范

1964年《印刷通用汉字字形表》颁布后设计的宋二、黑二、方黑体居然出现和《印通》不一样的字形，匪夷所思。

可能的解释：后期认为《印通表》在字形的系统性等方面存在不足。

hulenkius

南池子
「创」字的筆形差異，似可參考陳其瑞在美篇上所發的過祖良手跡（下圖）。

我（過祖良）曾建議「创」的筆形不能是（左下爲提的创）……

拓維斯文德

南池子宋二粗&细还有个以为的以字相差甚大很好辨认。么字至少有一个应该是有最后丶画与撇粘连的，人在外手上现在无一本书，不好确认。毛字没记错差异也挺大

躁動

南池子印通還規定這個火？那麼蘭亭、旗黑不是「不符合國標」了？

南池子

hulenkius 但原因呢？仍然不明。

小隹

还有就是，这“以”是从哪里来的

南池子

小隹
个人认为这是汉仪（科印）早年做的烂字之一。至少与印研没有关系。

南池子

补充

《上海印刷字体字稿汇编》的疑点。

宋二粗体

实际设计日期不可能是1970年。

方黑体

目前知道，在此次整修之前已有方黑体，带有挖角，为手选照排所用。但是《上海印刷字体字稿汇编》收录的点阵方黑体带有挖角。

《徐学成文集·蒙纳激光照排字体“宋、黑、仿、楷、标宋”设计概况》：

（黑体字）是在原手选照排字体的基础上修整的。因其笔画粗细接近，适宜于照排，结构基础也较好，主要是将笔画交叉挖角处填平，使其笔画流畅自然，补写了地名、方言等字共 9,000 字，是分工给谢培元、范映钰二人整修的，从 1978 年开始，至 1979 年结束。

如果说这是激光照排系统字样，为什么还有挖角，而且字体歪歪扭扭？如果说这是手选照排字样，何来点阵？而且手选照排精度较低，怎能看出点阵？

黑一

同时出现出脚、无脚两种形态。还可注意“呻”字，提示脚是后来砍去的。

排版

前言正文是用比较忠实的激光照排版宋二排印的，故可以推断，排版工作应该是在电子排版系统上完成的。这就出现了以下五个问题：

既然是电子排版系统，为什么要用粘贴的方式改字？
为什么个别行出现了字数相同但对不齐的情况？
为什么标点宽度不一（见左右书名号）？
为什么书中多处字样歪歪扭扭？
这是什么排版系统排的？

个人猜测：传说中的印研所自研激光照排系统？

南池子

拓維斯文德

其实不少字都有较大差异，我比较常用的一组字是宋、之、安等等。

你说的那个么，我有图。

这是铅字宋二细的某个版本独有的。铅字宋二细也有版本差，但我目前还没有精力细分。至于毛字，据我了解，差异不很大。

南池子

躁動我不清楚具体的执行，他们后来确实是把右点改成左点了。

南池子

经过数天的梳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字稿汇编》中的宋二细体不是原版宋二细，而是1965年左右改造的照排版。

就以上面提到的「以」字为例，列举各版样貌。（@小隹 @拓維斯文德）

《字稿汇编》的「宋二细体」：

照排字版：

铅字宋二细：

铅字宋二粗：

宋二粗原稿照片（疑似）：

稍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字稿汇编》的「宋二细体」更接近照相字版上的样貌，而非「1963年」（正式设计是1964年）的版本。

抄送：@山楂

南池子

初步确定铅字所用宋二细体有两个版本。我猜测写好初版（1964年末），打了锌样后，先在这一版的基础上为照排做了一版（c. 1965），后略微修改、加粗，不改骨架，用以排印《毛泽东选集》横排本（c. 1965）。1968年前后，改动笔画和骨架，成为今天看到的「宋二粗体」。

节录武舜（即朱文尧，印研所初任所长）所写《杂感》：

整宋1号、整黑1号和22号体摸了一年多，都有不少经验教训，应该认真总结。估计整宋1号在1963年第一季度完成，整黑1号第二季度完成，这两组应在结束或将要结束时结合整理评议进行总结，把经验教训条理化。我想应着重在字体风格、结构、匀称、视错觉等基本规律，工作方法，工作制度等三方面。整理总评，应把17,000字逐批打出铅字样子，分别征求各方面意见，然后邀请一些专家进行评议，将字形、结构、大小粗细等毛病挑出，整修或补写一部分，最后定稿。定稿之后，刻成一种细体，一种粗体。粗体可通过照相加粗，头子字可能几次加粗后还要整修，工程也不小，但比重写一付要省力。

设计一付排印经典著作、政治理论书笈用的新宋体（编按：即宋二）。方法仍以整旧为主，选择现用活字中较好的一种进行整修。约一万字左右，63年第三季度着手研究，并提出设计方案，第四季度开始，1964年第三季度基本完成。原22号体的同志，做好专题总结后，也参加这个组，以通过整旧进一步熟悉和掌握规律，然后再去搞22号体创新。

此外，挑一种古笈刻本中优秀楷体，推陈出新，创设一种适用少儿读物的新字体。约10,000字左右，63年第二季度着手研究，并制订设计方案，第三季度开始，1964年年底完成。

为了配套上列两付字都需加粗或减细，以便从头号刻到五号，甚至六号（今后不一定都要这样乱套）。还需设计相适应的标点符号、拼音字。

鉴于印研所字体编号给大家带来不少混乱，梳理一下宋体编号：

名称	完成日期	简介	复刻
宋一（整宋一号）	c. 1963	钱惠明主导。秀英体整旧创新	印研所宋一体、方正宋一、汉仪字典宋
宋二（毛泽东选集体）	1964.12	施渭峰主笔。秀英体整旧创新，有版刻风格	方正书宋、华文书宋、汉仪书宋二、蒙纳宋体
诗词体	c. 1966	施渭峰作。有较重刻本味，因排印过《毛主席诗词》而得名。字样见公众号	无
宋四（康熙字典体、经典著作体、宋七）	c. 1967	徐学成主笔。楷化特征明显，曾用于私印版《老五篇》	印研宋七
宋五（标题宋）	未知	周今才主笔	无
宋六（行头宋）	1970〔需要更好来源〕	周今才主笔	华文粗宋、方正大标宋

注：《字稿汇编》中的设计日期已经多次验证为假，真实性较差。据陈其瑞忆述，宋五是1968年后下放字模厂时期设计的，而《字稿汇编》中宋五的设计日期竟为1964年。笔者认为不可信，日期留空。

南池子

此前认识的“宋二粗”不是从宋二加粗而来，或许该叫“宋三体”——正如许多下级单位称呼的那样。

具体考证结果，将在近期完成的《宋二体版本初探》（暂题）中呈现，此处只列出部分材料。

《宋体二号印刷活字设计研究报告》：

1964年7月，正式设计，10月下旬完成6197个常用字，12月份完成全副字体 9200多字。在这副字体完成后，北京人民出版社印拟用以排印毛主席著作的选读本，惟对字体风格尚嫌细软，因此今年2月份在原字体基础上将横直划加粗（横加50%，竖加25%），刻模印样后送审。

原来的宋体二号全副字，及经过加粗的一副，今年2月份已由北京人民出版社决定采用排印《毛泽东著作选读》再版本。

《徐学成文集》收录文章《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记上海印刷技术研究所对汉字印刷字体规范化设计与制作的贡献》：

可喜的是上级领导认为新设计的《宋二》字体新颖美观，可广泛应用于各类书籍的印制；印制《毛泽东选集》似欠端庄、稳重，建议在原字稿的基础上加粗。后经大家研究商议，认为要使字型端庄稳重，主要将竖笔画加粗，横笔画保持原来粗细，其它点、撇、捺、勾、挑、折笔画的加粗程度，与竖笔画的粗细相适应，方案既定，就全室总动员，打破组与组之间的界限，人人动手，经过三个多月奋战就完成了《宋二》的加粗任务，这样《宋二》体就形成两副字稿，即《宋二》细和《宋二》粗，（为此《宋二》细没有正宗的原稿了）至后《宋二》粗成为毛主席著作专用字体。《宋二》细体广泛用于排印各类书刊，是至今应用最广泛的一种字体。我国手选照排玻璃字模版和现在广泛使用的电脑字库大都是在该字体的基础上加工制作而成。2005年还在该字体的基础上扩充10000字，用于《大辞海》正文排版。下附宋二细、宋二粗字样

①如果自1965年2月起，经历三个多月奋战，完成了宋二的加粗工作，那么1966年《毛泽东选集》用的就应该是宋二粗体。然而，书中字样与文章所提供的“宋二粗”字样相矛盾。②如果说加粗是直接在宋二细原稿上进行的话（“宋二细没有正宗的原稿了”），那么宋二细的字稿应该直接消失了，而这与“宋二体就形成两副字稿”矛盾。

令人错愕的是，在刊登于《印刷杂志》中的同名文章（作者：徐学成、车茂丰）中，“宋二粗”这个词消失了，代之的是“宋三体”：

《宋三》体，在《宋二》体基础上，除横笔画外，对其他的挑、点、撇、捺、竖、钩普遍加粗些，使字形更显端庄稳重，供当时排印《毛泽东选集》横排本所用。